英国著名建筑师诺曼·福斯特(Norman Foster)在2014年接受采访时解释了他对建筑和价值观的看法:“建筑与过去息息相关。但我们的关注点不是文物,而是活化历史建筑,使其服务于新一代。建筑承载并传达公共记忆,也可体现价值和场所精神……有时,我们必须探索过去以寻找未来的灵感。”[1]同时,Cramer and Breitling研究指出,当下建筑工作中有50%至70%涉及对现存建筑(建成环境)的干预[2]。建筑(建成环境)更新、再利用已经成为当代建筑行业十分重要和普遍的工作。从新建到再利用、从保护到活化的转变对当下建筑教育提出了新的要求, 传统建筑教育中建筑史和建筑设计相关课程面临严峻的挑战。
当下国内建筑史相关课程中,建筑和城市形态的历史被视为面对现状与面向未来设计实践的关键线索和资源。遗产保护者需要历史知识来支撑改造和修复现有的建筑物和建成环境。设计师则需要历史实例作为激发现代设计的灵感[3]。建筑史教学像创建了一个装满各地区和各时段优秀设计思想、设计方法、设计语言的图书馆,畅游其中的学生们满怀期待地想付诸设计实践,却又感到捉襟见肘,这大约也是国内外建筑类教学所遭遇的共同困境。
荷兰代尔夫特理工大学建筑与建成环境学院(Faculty of Architecture and the Built Environment, TUD) 通过改革史学课程、将遗产价值导向置入建筑设计选修课等方式进行了探索,积累了较成熟、前沿的经验。本文将全面解析该学院的课程设置、教学特色和具体教学过程,为国内建筑教育的改革提供参考。之所以将史学教育和遗产与设计课程放在一起讨论,是因为这两方面课程大都由建筑史学方向的教师授课。
一、教学设置与理念在2020年全球QS排名中,代尔夫特理工大学建筑与建成环境学院位列第二。这所世界顶尖的理工大学位于荷兰代尔夫特市,前身是1842年荷兰国王威廉二世创办的“皇家工程学院”,1905年更名为代尔夫特高等技术学院。建筑与建成环境学院(BK)是这所大学8个学院当中最出色的成员,紧邻学院有小阿姆斯特丹之称的代尔夫特老市中心水网纵横,完整保存了大航海时代的建筑形态和城市肌理,为这所在工科院校里的建筑与建成环境学院增添了一抹艺术活力与浪漫。
(一)教学设置BK学院下设四个系(Department):建筑系(Architecture)、建筑技术系(Architectural Engineering + Technology)、建成环境管理系(Management in the Built Environment)、城市规划系(Urbanism,含景观建筑Landscape Architecture)。各系按照研究方向的不同又分为若干个课题组(Chair),各课题组由数位教授、副教授、讲师组成,既是科研团队,也是教学组织单位(图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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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1 代尔夫特理工大学建筑与建成学院机构框架(2020) |
学士学位课程学制3年,使用荷兰语授课,课程教学不区分建筑、城市规划、建筑技术等专业,旨在通过介绍建筑工程的各个领域,拓宽专业视野,掌握建筑大行业所需的基本技能,着力培养科学设计思维和方法,提倡技术、理论和设计相结合,以结构化的方式清晰分析复杂的问题,寻求科学又具有创造力的解决问题的途径。课程学习共6个学期(semester),每个学期分为2个阶段(quarter)。每个阶段又包含2-3个单元(module),比如一个设计项目单元和一个学术技能单元。集中式的课程设置能提高教学的专注度和质量,避免学生因同时进行大量课程学习而疲于应付。建筑史学课程属于基础部分(Fundamentals),主要包含6个部分(图 2):一是设计(Design)(6个quarter,各10学分);二是技术(Technology)(5个quarter,各5学分);三是基础(Fundamentals)(4个quarter,各5学分);四是社会实践(Society, Practice and Process)(3个quarter,各5学分);五是学术技能(Academic Skills)(3个quarter,各5学分);六是表达、视觉、形式(Representation, Visualization and Form)(3个quarter,各5学分)[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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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2 代尔夫特理工大学建筑与建成学院本科教学内容设置(2020) |
西方各建筑院校根据自身的发展历史、自然社会背景逐步形成各自不同的教育理念。荷兰位于莱茵河的入海口,大部分国土为填海而成,其国土面积的一半海拔低于1米,甚至有26%的国土低于海平面, 又被称为低地国。荷兰沿着河流和海岸修建了长长的堤坝以防止洪水泛滥。荷兰的人口也非常密集,共有1 684多万人,人口密度为406人/平方千米,排名世界第16位,在人口1 000万以上的国家中人口密度排名第4位[6]。同时,荷兰是现代主义重要的诞生与发展地之一,而后现代主义对荷兰几乎没有产生影响,因为以代尔夫特理工大学BK学院为代表的荷兰建筑教育带有明显的“现代性”——对现实问题的积极思考和主动参与,将设计和规划作为一种社会责任。学校教育注重培养学生对社会、国家甚至全人类生存和发展的责任,这看似有些过于宏大,但与我国儒家思想一向弘扬的“天下兴亡, 匹夫有责”相当默契。对社会负责任的精神浸润在BK学院所有的教学过程当中,是其教学精神所在。诚如Peter Russell院长所言:“荷兰一直都缺乏空间,因此善加利用是人们的首要任务。设计建造环境意味着要分配资源以最大程度地发挥其价值,因此,设计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是很自然的。代尔夫特理工大学就是我们问这个问题的地方:‘我们如何做得更好呢?’”[7]
强调社会责任,那么设计显然不会是纯粹的艺术创作。BK学院本科教育介绍词里写道:“教育是技术和科学,学生学习如何结构性地分析复杂问题。”[7] 学院研究主任Frank van der Hoeven又言:“没有研究,设计便没有方向。”基于现实问题科学研究结果的逻辑演绎是BK学院设计教育的基本方法。例如工作营(Studio)设计教学中,教师指导和评判学生设计时,主要集中在对其设计思路、设计过程逻辑性的推敲。每位学生可以自由选择3位辅导导师,导师们对设计逻辑性的要求之苛刻近乎偏执,但对最终的具体形态却又极为包容。正如弗兰姆普敦指出:“荷兰人历史上都在与恶劣的环境做抗争,因此结构理性成为设计的支撑,而产品本身的美观,也只是结构的辅助。”[8] “理性和灵活性这两个貌似矛盾的特征同时出现在教育日常中,看似不可思议,但灵活性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被视为理性的结果,即尊重社会、学科和个人的多元可持续发展。”[9](图 3、图 4)[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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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3 代尔夫特理工大学建筑与建成学院公共模型大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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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4 代尔夫特理工大学建筑与建成学院工作室空间 |
BK学院建筑与城市(景观)史课程教学统一由建筑与城市规划史教研室(The Chair History of Architecture and Urban Planning)负责,属于本科教育的“基础”模块(Fundamentals),教授关于建筑、城市和景观的结构性历史知识,以160个经典案例为核心,解答两个基本问题:为什么我们周围的建成环境呈现现在的状态?设计的基本原则是什么?[4]不同于国内将“史”和“理论”“思潮”课程分离的惯常做法,BK学院将二者结合,没有纯粹的“史学”课程,因为他们一贯坚持:一切研究应以引导设计为目的,而缺乏研究的设计是没有方向的。采用集中授课,即将全部课程压缩在一个模块①(module)内,主要形式是讲座,配合以实验环节和欧洲大城市实地考察。
① 1个学年(trajectory)包含2个学期(semester)、4个阶段(quarter)、约8个模块(model)。
与我国从上古时代讲到现当代建筑的教学大纲不同,BK学院建筑与城市现代史教研室不以编年史的逻辑来讲授完整的历史。授课教师更多的是以某一主题和相应的经典建筑案例为主体,结合建造背景、技术水平、社会文化,在全球视野下向学生介绍同一时期在其他国家发生的建筑实践和流行的建筑思潮等。这种教学方法建立在学生大量阅读的基础上。教师在上课之前布置文献,要求学生或深或浅地阅读,然后基于此来授课,并通过小组讨论或提问来检查学生课前阅读情况[9]。课程教学主要包括4个模块(主题),各5个学分,分别是项目与空间:住宅与花园;公共空间与公共建筑;住房、建筑与环境;欧洲大城市。整体而言,史学教育主要为学生提供价值观、设计原则的引导,培养其科学态度和科学思维方式,提升其科学研究的能力,为学生的设计学习奠定基础。
(一)价值观和设计原则宋代史学家司马光编著《资治通鉴》,自言是“鉴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嘉善矜恶,取是舍非”。可见史学研究虽然以大量史料为基础,目的却是为当下的价值判断、取舍提供参照标准。
长期以来,建筑学领域的教师通常也是专业设计者,他们或多或少地基于自身经验和文化背景,以及个人对于“好建筑”的判断教授学生进行设计。这种类似“师徒制”的教学模式较好地保证了学生设计思路和方法的多样性,可以视为微观视角。而史学(理论)教学则旨在为学生提供更宏观的视角,跨时代、跨区域地把握设计最基本和经典的价值观与原则。西方建筑、艺术史的研究和教学皆以此为核心,例如经典案例的选择一直是教学改革的重要讨论点之一,因为这不仅关乎设计风格、设计手法,更关乎价值判断。
(二)科学态度和科学思维杰出的学者(设计师)在设计教学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甚至能引领教学机构的建设和发展,如迪朗之于巴黎美院,格罗皮乌斯之于包豪斯。20世纪下半叶以来,受自然科学研究的启发,建筑研究者们开始建立科学的思维方式,探寻科学的设计方法——将设计过程设定为分析和整合的过程,专业的知识和原则取代了设计者对机构、(历史建筑)类型、经验的依赖,设计方法更为系统性。随之而来的建筑史学家角色的转变促使各建筑学院设计和历史教学方法的调整,尤其是传授历史知识的方法,从历史知识的灌输转变为科学、系统的设计思维方式的培养,通过批判性思考来解决问题。例如通过将设计置于更宽阔背景中整合构思的方法,结合历史和社会文化背景阐释自己的设计概念,采用吸收、组合、解析的方法,改变常见的范例和样式等。
从根源上,史学教育专注于提高和发展学生的分析和反思能力,培养学生“理性设计思维”。在历史教育中,相比对建筑编年史长篇累牍的传授,“研究思维方式”意味着学生学习历史事实和人物时,更重要的是学习历史方法,并了解如何评估历史作品和文献。尤其是在当下“以数据为中心”的社会中,更应该牢记重要的不是数据,而是看到模式和关系,并能够评估数据[12]。
三、遗产+设计课程教学 (一)课程概述“遗产+设计”(Heritage & Design)是由建筑技术系遗产与技术方向(Section Heritage + Technology)开设的一门选修课。在这门选修课里,学生将建立城市、景观、公共空间和建筑转型的概念,并在对场地和建筑历史分析的基础上设计干预形式,在保存纪念价值、历史品质、场所精神的同时,使其满足当下的功能和需求。这里的“遗产”并非特指文物建筑,而是非常宽泛的概念。该选修课学生来源多样,包括: 1)代尔夫特理工大学所有学院就读理学学士学位的学生(BSc students);2)莱顿大学和伊拉斯姆斯大学很多专业就读理学学士学位的学生;3)来自荷兰其他大学的理学学士学位学生。学生必须具有艺术史、建筑史、考古学、景观建筑和规划教育背景,且需事先提供自荐信与作品集,通过审核后方可申请该选修课。
选修该课程不分年级,可在本科三年中任何一个上半年学期选修。该课程学习包含两个阶段(quarter),每个阶段分为两个模块(model), 每个阶段15个学分,授课内容独立。BK学院的学生可以仅选修第一阶段或第二阶段,也可以选修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其他学生只能选修第一个阶段,或者两个阶段。
教学形式包括设计工作坊(Design studios)、系列讲座(lectures)、实地考察(excursions)、小型研讨会(seminar)。整个选修项目共包含3项系列讲座:荷兰城市与景观史(History of Dutch Cities and Landscapes)、遗产:理论与实践(Heritage: Theory and Practice)、荷兰建筑与艺术史(History of Dutch architecture and art)和3项设计工作坊:城市与转型(City and Transformation)、景观与过渡(Landscape and Transition)、建筑与再利用(Architecture and Re-use)。系列讲座课程每周授课时间2~8小时不等,设计工作坊每周授课时间8小时。各阶段全部课程都在6学分以上方可结业。具体学分情况见表 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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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 1 遗产+设计选修课具体信息 |
在第一阶段,学生面对在文化历史连续性和城市认同感等,重点思考如何处理文化遗产,以及根据不断变化的功能要求进行必要的城市更新、旧城区公共区域和历史建筑的再利用。为此,学生通过课堂学习和文献阅读等方式快速熟悉荷兰城市发展的相关知识和特定设计技能,掌握跨学科深入研究分析的理论方法,如建筑设计、草图(sketching)、心情板(mood boards)、拼贴(collage)、模型(models)等,在历史环境中获得知识和体验,在充分研究分析、价值评估的基础上对文化遗产的物质状况、结构、空间等方面进行干预设计。
具体学习目标[14]:1)了解从10世纪到20世纪荷兰城市化和景观转变的主要特征和时期;2)能将这些发展置于艺术历史、经济、政治和人口背景中;3)了解城市和建筑形式中的文化遗产知识;4)能够应用不同的方法和技术来分析建成遗产,包括其城市背景和历史发展、功能、使用的材料以及技术发展;5)能分析当前有关文化遗产的城市问题;6)了解在旧城内对有历史价值的物体再利用、再开发的工作方法和知识;7)能基于对历史信息的分析和评估,完成和展示不同尺度的景观和空间设计;8)能在不同规模的遗产价值评估及干预设计实现新旧融合的讨论中,有效阐释和证明自己的观点。
相对第一阶段,第二阶段的“专业性”有明显提高,旨在培养学生对具有文化价值的历史建筑的介入性设计能力。核心是如何处理文化遗产与更新以满足不断变化的功能需求,既包括城市公共空间,也包括历史建筑的内部空间。具体学习目标[15]:1)了解从10世纪到21世纪荷兰建筑艺术的主要特征和时期;2)了解艺术与建筑发展中相关文化、经济和政治背景知识;3)了解文化遗产与建筑、纪念物的关系;4)了解历史价值鉴赏和再利用、再开发的相关工作方法;5)能分析遗产建筑与建筑群,包括其城市肌理和历史发展、功能、材料以及技术发展;6)了解“建筑遗产”和相关术语(如“遗产价值”“非物质文化遗产”“完整性”“可逆性”和“真实性”等);7)能基于对当前历史信息的分析和评估,完成不同规模的建筑和空间设计;8)能将历史研究和背景分析与设计任务建立联系;9)能通过科学方法记录和分析,将已有建筑肌理与当代建筑设计创造性地相结合;10)能表达和解释自己的设计选择,证明其将新旧融合的设计立场。
(二)工作坊设计教学过程遗产与设计工作坊主要包括遗产价值评估和再利用设计两部分。相比再利用设计的其他问题,大家的共识是任何介入性设计概念的基础应当是对现存建成环境详尽的历史、空间、技术、原初设计概念与遗产价值的分析和全面理解[16]。为此,遗产与价值教研室制定了一套系统工作法,帮助刚刚接触建筑遗产的学生完成结构性思考和工作。
著名人类学家贝特森(Bateson)提出“schismogenesis”概念,用以描述由于个体之间相互作用的累积而导致的个体行为规范的分化过程,即如何思考价值的个人行为实质上归因于个人累积的人与人、人与建筑之间的相互作用(包括思考与具体行为)。由此制定建成遗产价值框架:1)需包容所有时段的价值,不拘泥于事先预定的价值范式;2)必须结合建成遗产的社会文化背景,建立“生态价值理念”的视角。同时,还必须能将遗产价值与建成遗产的物质结构相联系。
遗产与价值教研室制定的价值评估方法流程如下:1)发现并从视觉上将价值落实到建成遗产上(分析);2)将非物质的遗产价值与物质结构相联系(分析与综合);3)将遗产价值排序并分析介入性设计的机遇,支撑和指导后续设计(分析与整合);4)将遗产价值集成到设计方案的全过程(提出创造性的策略,实现遗产价值保护、提升和物质化)(整合);5)将价值评估作为信息资源整合融入反复的设计过程中的成功程度(评估)。
按照上述程序以下详细介绍工作坊的具体内容。
学生对设计与历史之间关系的理解通常是模糊的,因此必须完善课程教学的基本目标和方法,明晰它们对设计的意义。建筑与价值教研室编制了“遗产价值矩阵”(HV矩阵)(表 2)[17],既给学生提供了建成遗产价值评估基本框架,又给学生留出了充分发挥多样性的空间,其横轴、纵轴皆可自由拓展。要求学生在矩阵内填充视觉元素(照片、图纸、符号等),而非仅文字描述。教学实验旨在完整吸纳初级和次级资料,对各种类型、各种尺度的建成遗产进行价值评估流程的迭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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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 2 最新版遗产价值矩阵 |
此矩阵尝试将价值的真实性与建成遗产的物质方面相联系。垂直轴线上是建成遗产的物质方面:环境、场地、表皮、结构、空间规划、内部表皮、服务与设施。水平轴线上是一系列的建成遗产价值。物质和价值意义在这种预定的框架下被直接联系起来,在矩阵的单元格中进一步阐述。实际学习中,学生也时常遇到在建筑案例中无法找到矩阵中既定价值类型的情况,就像在一堆稻草中去寻找一枚针。因此工作坊授课时取消了水平轴线上既定的价值类型,鼓励学生自己通过文献阅读,针对研究案例提炼价值类型。
1.发现价值(分析)
即分析建成遗产(建筑、场地、城市)的建筑艺术、技术和文化价值。学生组成3~5人的小组,以减轻工作量,提高研究深度,小组内组织关于价值及其重要性的讨论。
先着手初级资料,主要是档案资料的搜集和田野调查。绘制建成遗产“年代图”能帮助学生深入了解案例各个阶段加建、改建等发展历程,解析哪些是从前的,哪些是后来改变的,揭示遗失的元素、形式和空间关系,而这些不仅能为价值分析提供线索,更可能直接生成设计概念(图 5)[18]。次级资料则包括文学作品、研究报告、专家和遗产相关团体的访谈记录。无论如何,仍然需要采用系统的集成方法来提炼其中可供后续工作开展的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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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5 年代图(马西洛综合大楼,鹿特丹) |
2.将(非物质)遗产价值与物质结构相联系(分析/整合)
鼓励学生在预先设定的价值类型“遗产价值矩阵”里填充内容,将价值的非物质性与建筑领域的物质性直接关联,并通过文字解析其意义。同时鼓励学生创新地增加、改组价值类型。
通过图像形式展示价值往往十分有效,因此教研室鼓励学生采用素描、示意图、草图、图标和自己的照片来阐释价值,尤其是对那些能直接表现建成遗产物质和空间品质的部分(图 6)[19]。这个练习既是一次观察和价值的整合,又是一次价值评估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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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6 扩展的遗产价值矩阵(港口前的隔离区,鹿特丹,价值重要性由交通信号灯系统表示) |
3.对建成遗产价值排序,明确挑战和机遇,支撑与引导设计决策(评估)
价值排序可以通过不同的标准进行分类迭代,例如重要性、稀有性、坚固度、脆弱性、弹性等。确定重要性通常需要小组讨论,但并非一定要达成共识,应充分尊重每位学生的个人价值判断。而后用简单的色彩标示方式(交通信号灯系统)将其重要性在遗产价值矩阵里表现出来:红色代表高,黄色代表中,绿色代表低。当然,高重要性并不代表就是完全不能改变的区域,而是应该非常慎重决策的区域,要求介入性的设计或规划必须保留遗产价值,或者说尽最大可能减少遗产价值的损失。
4.将遗产价值整合到设计方案中(整合/评估)
将遗产价值信息与作为人工艺术的建成环境整合到一起必须结合背景,并落实到建筑物尺度上。学生需将精简的文字描述与建成遗产肌理和空间的测绘(三维激光扫描)整合到一起,阐述区域/构件/元素的重要性(图 7)[20],从而推进设计决策:机遇(哪里需要改进?需要提升什么?)、责任(必须保护、关注什么?)、困境(哪些价值存在冲突?比如经济要求与空间保护),提炼建成遗产可持续的使用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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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7 学生对鹿特丹马西洛综合大楼外墙的文化价值评估结论 |
这部分的分析将作为主要的参考,影响后续设计决策,并且作为评价学生设计作品的基本标准,避免学生在设计过程中不自觉地偏离初衷。因此在设计之前先进行价值分析和评估是非常关键的。
四、结语代尔夫特理工大学BK学院的建筑(城市、景观)史学教育和遗产与设计课程,主要有以下几个突出特点,可供国内建筑(城市/景观)教学借鉴参考。
(1) 打通本科教育建筑、城市、景观三个学科,推进通识教育。尤其是史学(理论基础)部分的课程,旨在为学生建立宏观的基本价值观和设计原则,培养学生“理性设计”的科学态度和思维方式。“可持续性”“自然与社会-文化生态性”等理念已成为世界范围的共识,建筑、城市、景观学科方向的学生都必须建立三者协同、兼顾负责的意识,至少在观念上是必须的。
(2) 史学教育应与设计教育结合起来,遗产+设计这类课程便十分重要。如顾大庆先生所言,国内“史学研究为主体,缺少一个设计者的观点,尤其缺少批判性的思考。”基于史学研究的史学教育亦然。BK学院一贯坚持研究的目的是设计,而设计必须以研究为基础。这一教学理念既贯彻到以设计为核心的课程设置当中,也深入教师和学生思维、工作的方方面面。例如以理论和前期研究结果引导并评判学生设计方案,注重设计过程的逻辑推理,最大程度包容设计的具体形态。随着学生的成长,其审美和价值取向会发生许多变化,设计语言会大幅度扩充,教育应培养学生结构性的科学设计思维和工作方式。
(3) 史学教育作为设计基础,应当提前至建筑(城市、景观)教育的入门阶段。史学教育通过大量经典范式的解析,为学生提供了设计语言、价值观、设计思维方式等多方面的支撑,帮助学生在进入学科殿堂之初建立相对清晰的认知框架,不至懵然。BK学院对133名选修遗产+设计课程(三年级)的学生进行课后调查显示,大多数学生认为应当将建成遗产价值评估的概念,尤其是“遗产价值矩阵”的方法提前到更早的建筑教育中去,这样既能为他们之前的一些设计学习提供更多的机遇和评判方向,也能使他们在三年级的这门选修课学习中更好地发挥自主性[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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